隨著消費復蘇，曾一度收斂的變相高利貸卷土重來。與此前依靠租賃、儲值卡變相放貸不同，近期，“擔保繫”借貸平臺勢頭漸盛。第一財經記者調查發現，這類平臺錶面年化利率在24%以下，實際利用擔保費、會員費變相提高貸款成本，年化利率突破紅線，有的高達40%~126%。

又是一年3·15，嚴監管下，這類平臺是如何隱蔽擴張、招攬客戶的？套路背後，平臺經營是如何運作的？背後存在哪些風險？近期，第一財經記者通過實測調查此類“擔保繫”貸款APP，發現有經營者搭建復雜的公司網路，“廣撒網”運作多個違規平臺，這些平臺具有較強的隱蔽性，通過“殼”APP跳轉，引入擔保公司加收費用。而借款者不僅面臨高額的還款成本，還有信息泄露、被催收等諸多風險。

加收擔保費

“借完了能借的通路，在一次廣告彈窗中發現了這類‘擔保繫’平臺。”在深圳從事咖啡店生意的李明（化名）因為資金周轉睏難、徵信存在問題，被迫轉嚮第三方機構借款。

李明最初在一款名為“櫻桃匯”的APP上借入1800元，期限為1個月，官方海報顯示，貸款的最低年化利率為14.4%。

但錶面合理的利率背後卻隱藏著隱性擔保費用。李明在辦理借貸手續時，繫統顯示，經評估，需要加收168元的“擔保費”，該筆費用併不退還，也不可重復擔保。

這直接推高了李明的借貸成本。記者根據李明提供的數據估算，他實際借入金額是1800元，1個月需要支付的成本為190元左右，實際年化利率高達126%。

在擔保費之外，還有平臺通過多次收取會員費提高借貸成本。記者在測試一款名為“樂騏貸”的借貸平臺時發現，該平臺需要每月購買會員才有借貸資格。而會員費的成本同樣不低，例如，借款4200元1個月，需要繳納138元的會員費和252元的擔保費，計算後的年化利率高達111%。

而該平臺在前端的廣告頁面、APP申請界面均未提前告知借款人可能存在額外擔保費用、會員費用，借款者通常是在已提交個人徵信信息、等待“下款”的時候才得知額外支付的擔保費、會員費的具體金額。

據記者調查了解，這類平臺目前在市場上迅速地“跑馬圈地”。據記者不完全統計，有樂騏貸、微享加、融亦花、小橙意、微享加等十余家擔保繫貸款平臺，實際借貸的年化利率在40%～126%不等。

關於這類“擔保繫”借貸平臺的投訴也不斷增多。在某網際網路第三方投訴平臺上，記者看到，不少借貸者反映這些平臺存在擔保費用過高、未盡到提前告知義務、借貸後借款契約加密無法檢視、暴力催收等方方面面的問題。

“借貸殼”復制營運？

在實測多個擔保繫借貸平臺後，第一財經記者發現，這些平臺在界面設計、借貸規則、借款公司名稱上有諸多雷同，疑似“復制”營運，併且在傳播推廣上非常隱蔽。

隱蔽的傳播首先體現在多層跳轉。例如，“櫻桃匯”借貸平臺沒有官方APP，借款者從廣告點選進入後，首先跳轉的是一款名為“聚鯨融”的資訊類APP，從該APP的二級鏈接才可進入“櫻桃匯”借貸平臺。而“聚鯨融”APP自身併沒有可使用的資訊功能，首屏多個闆塊都顯示“升級中”，僅有“櫻桃匯”的產品入口可正常進入。

與之類似的還有“小橙意”擔保繫借貸平臺，該平臺併不能直接下載，需要通過一款名為“囤貨龜”的購物APP跳轉。

據業內人士分析，“聚鯨融”、“囤貨龜”很可能是“借貸殼”，實際被用作導流中介，逃避監管。

另一個隱蔽的操作是通過擔保公司收款。據受訪者提供的資料，部分借貸平臺的擔保費併不是平臺直接收取，而是由擔保公司收取。根據受訪者提供的歴史借貸信息，記者註意到，在“小橙意”借貸的客戶，收取擔保費的公司之一是中融安邦投資控股（深圳）有限公司（下稱“中融安邦”）。“櫻桃匯”的擔保費用則部分由瀚銀融資擔保公司收取。

記者調查發現，一些擔保公司與借貸平臺有著仟絲萬縷的聯繫。例如，“中融安邦”與“小橙意”註冊公司深圳微米信息服務有限公司（下稱“深圳微米”）官方電話一致，中融安邦的實控人齊彩艷在2018年~2020年期間曾參股“微米繫”公司深圳市微米聯眾科技企業（有限合夥）。

對此，深圳微米回復第一財經稱，未與中融安邦有任何合作，投資人個人事項與其無關。“我司已關註到代辦公司的信息亂用行為，會採取進一步的行動。”

據知情人士分析，名為擔保費，實際上相當於利息，關聯的擔保公司“馬甲”大多為掩蓋平臺真實利率。當投資者申請仲裁時，平臺可以用擔保費的名義開脫罪名。

值得註意的是，借著“馬甲”快速擴張下，上述近十個平臺的界面設計高度相似，借款流程也幾乎“復制黏貼”：借款人大多從在線廣告鏈接跳轉，先點選申請貸款，需要提前繳納一筆擔保費用才可借出“下款”，1~3個月後還款。如逾期，則進入催收程式，部分涉及暴力催收。

擔保繫貸款平臺屢禁不絕的背後，經營者如何操盤？第一財經記者“順藤摸瓜”追蹤調查發現，有經營者以小貸公司為核心，構建復雜的公司網路，運作多個“擔保繫”借貸平臺。

根據企查查的商標、著作權信息，“融亦花”等平臺是由贛州市宇商小額貸款有限公司（下稱“贛州宇商小貸”）註冊成立；“樂騏貸”是廣州星光網際網路小額貸款有限公司（下稱“廣州星光小貸”）註冊成立；“微享加”“借妳用”背後是深圳市廣盛行小額貸款有限公司（下稱“深圳廣盛行小貸”）註冊成立。

根據某投訴平臺上的消費者反饋，“小橙意”、“櫻桃匯”等平臺的放款方之一也同是廣州星光小貸。

而這三家小額貸款公司均與深圳微米有著仟絲萬縷的聯繫。根據企查查信息，深圳微米持有贛州宇商小貸100%股份，持有廣州星光小貸40%的股份。深圳微米的股東深圳海潤天辰信息科技有限公司間接持有深圳廣盛行小貸100%股份。

“簡單來說，深圳微米以小貸公司為核心，利用旗下子公司關繫網打造了多個‘擔保繫’借貸平臺。”一名業內人士對記者錶示。

據上述知情人士介紹，深圳微米不只借助這三家小貸公司佈局擔保繫借貸平臺，同時還搭建了大量的回收繫借貸平臺，構建起龐大且隱秘的“放貸帝國”。

所謂回收繫借貸平臺是指，通過以手機租賃、黃金租賃、儲值卡銷售為由頭，變相發放高利貸的第三方平臺。（詳見報道《儲值卡“先用後付”成套現新通路，兩周利率高達56%》）。

記者通過公開資料查詢，深圳微米還與一家名為“微享鋪子”的小微電商平臺有關。在某網際網路第三方投訴平臺上，近期有多位客戶反映該APP商城利用銷售儲值卡變相收取高額“砍頭息”。

官網信息顯示，深圳微米信息服務有限公司成立於2017年7月，法定代錶人為莊晏，公司主要從事資產風控和處置。任何機構，借助微米移動網際網路信貸資產的Lengding++雲服務，都能自主、快捷連接資金和資產。

據莊晏之前接受媒體採訪時自我介紹，創業之前，他曾在銀行業從業約十年，當年在一線的時候主要做業務管理、商戶的服務，比如支付、信貸等，“也做過比較成功的項目，比如‘興業通’，一項業務給銀行每年創收約十個億人民幣左右”。

疑點重重

記者調查中發現，上述借貸平臺還存在諸多疑點。

其一，深圳微米旗下小貸公司規模均不足以支撐跨省經營。根據原中國銀保監會、中國人民銀行PO的《網路小額貸款業務管理暫行辦法（徵求意見稿）》(下稱《徵求意見稿》)，經營網路小額貸款業務的小額貸款公司的註冊資本不低於人民幣10億元，經營跨省級行政區域經營網路小額貸款業務的小額貸款公司的註冊資本不低於人民幣50億元。目前，與深圳微米相關的2家小額貸款公司牌照註冊資本均在3億元以下，均低於監管標准。

對於借入這類貸款的消費者，法律如何判定？消費者如何維權？一名資深律師對記者錶示，如果放貸人利用格式化條款，要求借款者簽署特定的擔保公司的協議，實際屬於捆綁銷售，應該受到相應限制。

對於高利貸的判定則需註意借款契約條款、確定借貸平臺與擔保公司的關繫，如能證實屬於同一經營主體，且年化利率高於24%，則可初步判斷為高利貸，情節嚴重的涉嫌非法經營罪。上述律師認為，如後期還存在暴力催收等行為，甚至可能涉及刑事犯罪。

另有律師指出，從民事領域來看，雙方出於意思錶示真實，交易產品合法，一般是不構成違法的。但從本質看，這類行為實際是高利貸，這是我國《民法典》嚴令禁止的，可能構成非法經營罪。

博通分析金融行業資深分析師王蓬博對第一財經記者錶示，任何機構不能以其他名義來多收取實際上的費用支出，建議相關機構進行有效的合規化建設，減少擦邊球產品，業務才能更加持久。